作家王跃文说,石纲(简介)是一个画梦的人。“画那种浑浑沌沌,苍苍茫茫,只在夜里做的梦。”
但突然,有一些光亮照彻下来,这些神秘的光不知源自何处。“那些绛红,宝蓝,青绿,金黄的光一旦穿越了沉沉梦境,就被水晕开,蒸腾为缕缕团团飘浮的云气。”
读石纲的画,就像一次次置身抽象的梦境中。不像传统中国画的表达方式,石纲的画里是云气梦泽,有巫风鬼魅,突然一阵山风吹来,拨云弄雾,于绝境处寻得一处幽秘和古朴。
梦,往往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使人顿悟。石纲,就是这个造梦的人。
画里的楚风
石纲,现为湖南省画院副院长,湖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,湖南省中国画学会主席(会长),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,中国画学会理事,湖南省和平书画院院长,国家一级美术师。
作画三十年,他说自己“一直在寻找理想的山水家园。”对未知他始终保有好奇和探寻。因此他说,自己内心最佳的作品还没有到来。
石纲可谓是年少成名。
上世纪80年代,“八五思潮”在中国美术界如火如荼地席卷。1985年7月李小山在《江苏画刊》上刊登文章《当代中国画之我见》引起轩然大波,其中提到"中国画已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"。这个说法成为“八五思潮”的精神主流——一个反传统的信号弹。
用这个观点来审视中国画,当时认为中国传统山水画、山水花鸟已没有意义,用千篇一律的技艺去追求“意境”已使中国画止步不前,难以突破。艺术家开始大量借鉴西方现代主义的各种风格流派。
二十岁的石纲亦深受“八五新潮”的影响,和当代中国画家一样,无不经历一场苦恼、惶惑和深思。但正是在对传统的反抗和抵制中,他更看清传统的根基和力量。这在后来成为他内心极为笃定的一点。
▲云岚清晓
“从某种程度上,这种新思潮带来启发,要创新、要有新的图式。但创新一定要建立在传统之上,在中华文化深厚的精髓之上。”
“如果不去反思,那么对传统没有更进一步的理解。”在“八五新潮”的思想碰撞冲击中,石纲的内心迸发出一种极为坚定的东西。“传统,一定要钻进去,伸延进去。我深受楚文化的影响,这是作为湖南画家的优势。”
二十余岁的他,在上世纪80年代末、90年代初,凭借《萌动的峻岭》《楚风系》等系列作品崭露头角,迅速得到中国山水画坛的关注。
整体看他的画作,十分神秘、抽象,但具体看某个山、某棵树,却有着极为传统的符号。这是他画的底色——他始终在中国传统文化和古典精华中寻找皈依。
他仔细观摩顾恺之的画,他在屈原《楚辞》中寻找场景,他去马王堆汉墓、汉代帛画中找灵感——这些元素,都融汇到了画里。强烈的对立,色彩的对比,一种浪漫的、神秘的巫楚之风,便从他的画中滋长出来。
石纲在当时便形成了自己的风格:画极具中楚文化特色的山水画。这成为了他绘画的“根”。“画之大者,无不是对传统有深刻理解和把握,具有鲜明个性的探索者。深入传统与不断创新是我一生所追求的方向”。
画外的温厚
石纲的艺术天分该是与身俱来。
他父亲是一位细木匠,雕花、刻毛主席像、做木枪,皆栩栩如生。他的母亲是一名湘绣工,与著名的湘绣大师周金秀一同刺绣。她曾绣过一幅百鸟朝凤图,鸟的形态、布局、色彩,皆为她一针一线的绝活。
石纲自小便对绘画痴迷。他少时偶得一本《艺苑奇音》,上面有范宽的《雪景寒林图》,元代的黄公望的《富春山居图》……一批批历代名画打开了他一个新的世界,给了他最早的艺术启蒙。
然而,作画这条路上,他几乎是自学。四岁父亲过世,母亲一人拉扯大四个儿女,“当时真的很苦。这种艰苦的环境不可能不磨砺你的意志,不使你的内心强大。”
在艰苦环境中长大的他,必须足够自信、坚强和倔强。他更为敏感,也更为懂得体察他人,甚至于有着“过头”的体谅。
他待人温厚、讲义气,倾力相助,总是怀有善意。他平等对待任何一个人,无论是名家大腕、还是任何一个平凡的工作人员,从来考虑周全、面面俱到。为人处世,他都有一套自己的方式。
有着大好人缘的他,也难以抛开身兼数职带来的繁多事务性工作。“这系着大家的期待,我必须要有担当,在这个平台上需要一种付出。”
于是画也成了他心灵的一个窗口。心中温厚、柔软、敏感、富有情义,画中境界便博大而幽渺,苍茫而清新,奇诡而绮丽,恢弘而灵变。
一身文气,越画越单纯
石纲身上始终有一股文气。
魏晋画讲究文人的洒脱,汉唐画则雄强,宋唐艺术讲究唯美精致,文人的格调。明代文人将情怀融入绘画,讲究抒写性,即画里有自己的品格体相。“为什么古代画家叫游历山水,而不叫写生?因为那是需要体会、感受,需要文人的情怀融进画中。如董其昌,闲来和朋友泛舟江上,几个文人画家你题诗、我作画,这是一种状态。而现在,我们就缺少了这点文气。”
石纲对自己的画作保持审慎态度。尽管市场坚挺、买者趋之若鹜的追捧,但他始终严格控制自己画作的产出。“一定要在艺术的长河里扎实地沉淀。那些名利荣禄都是过往烟云。”只有真正自己满意的画作,他才展示出来。“你都不曾打动自己,怎么可能打动他人?”
当周围越来越喧嚣,石纲却始终对自己说,“我就想安静画画。”他内心独睐一隅——安静地思考、读书和作画。“你没有这样安静地下功夫,你不可能走得更远。”
▲山云锦淙系列(1)
有一幅2m×1.76m的清律重彩山水画作,他连续耗时十三年才完工。作画的过程是:他始终觉得不完善,于是隔一两年他就要在画中改动一棵树,或移动一座山。直到2015年,他觉得这张画已经完善了——没有更多的东西可加,也没有更多的东西可减。
“这是慢慢领悟,慢慢深入的。”石纲说,“原来觉得画要面面俱到、内容丰富,想把画画得没挑剔,随着修养的积淀和历练,艺术家越要单纯。因此,画面就越精道。”
如今,石纲下笔比以前更干脆、肯定,不再步步着眼画面布局,而是一气呵成。从混混沌沌的梦,到用色彩、气韵的晕染,这个梦变得越来越明朗,气象也越来越宏大。
山川,大海,鬼寐,光明。他在画中独与天地精神往来。众人也在他造的梦里,回归对灵魂最原始、最本真、最彻底的追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