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国梁：话说湖湘

　　湖南在洞庭湖之南。因有一条美丽的湘江贯穿南北，故简称“湘”。单说一个“湘”字，生生把偌大的一个洞庭湖丢了，便有些不舍，故又谓“湖湘”。中华之文明史五千年，湖湘与之随焉。始祖炎黄厚爱有加，其炎帝葬于酃县，今存炎帝陵；舜帝巡至南岳，葬苍梧，即今永州之九嶷山也。后有舜之二妃娥皇女英万里寻夫之佳话流传至今。春秋战国时，湖湘属楚；西汉时设长沙国，置武陵、桂阳、零陵三郡；到了三国，以湘水为界，又分属蜀与吴。唐代宗广德二年，也即公元七百六十四年，置湖南观察使，“湖南”之名从此始焉。

　　湖湘现存三大唐碑，即禇遂良《圣教序碑》、李邕《麓山寺碑》、元结与颜真卿之《大唐中兴颂》。岳阳长沙一带，有唐代瓷窑数处，特别是长沙铜官之“长沙窑”，更是享誉世界。一九九八年的某月某日，有一位渔夫到阿拉伯沿海一个叫勿里洞岛的地方采掘海参，无意中他的脚碰到了一堆瓷器，谁知这一碰便碰出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。这事件就是轰动世界的“黑石号沉船”被打捞了出来。这船从中国的唐代驶来，船上有六万七千余件宝贝。令人难以置信的是，其中有五万六千五百余件系长沙铜官窑中的瓷器。据长沙窑研究专家萧湘先生介绍：长沙窑在中国的陶瓷史上至少有四点是值得一提的。其一，长沙窑是中国釉下瓷的发源地；其二，长沙窑也是中国瓷器上出现铜红釉彩的发祥地；其三，用诗书画同时装饰瓷器的，长沙窑可称得上中国第一窑；其四，在中国所有的外销瓷中，以诗书画同时装饰的，长沙窑依然可称中国第一窑。就是这位萧湘先生，他还出版了一本书曰《唐诗的弃儿》，该书收录长沙窑瓷器上的诗一百多首。现这一百多首“唐诗的弃儿”均已入中华书局重版的《全唐诗》之中。

　　湖南之省会长沙。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文物之丰富之珍贵，让整个世界为之轰动。特别是那位在地底下沉睡了两千多年的老太太辛追，出土之时睡态依然，仿佛随时都会醒来，用手轻轻一按，所有的肌肤均有弹性。一九九六年，长沙走马楼挖掘出十万余枚三国吴简，这比二十世纪中国所发现的吴简的总和还要多。

　　又，中国有四大名绣，“湘绣”系其中之一；中国有四大名亭，岳麓山下的“爱晚亭”即其中一亭；中国有四大书院，岳麓书院稳居榜首；中国有八大菜系，“湘菜”亦名列前茅；中国有三山五岳，湖湘有其一曰南岳；中国有三大名楼，湖湘有“先天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岳阳楼……

　　晚清至民国，曾有“一部中国近代史，半部由湘人写就”之说；“中兴将相，十九湖湘”也曾耳熟能详；钱钟书先生亦有名言：“中国有三个半人，两广人算一个，浙江人算一个，湖南人算一个，山东人算半个，而湖南人的影响似乎更深远些。”以上所云，无非是说，其时的湖南英杰云集，只要不是文盲史盲，均可如数家珍：曾国藩、左宗棠、胡林翼、彭玉麟、魏源、郭嵩焘、谭嗣同、黄兴、蔡锷、宋教仁、陈天华……杨度有《湖南少年歌》，其中有一湖湘人引以为豪的警句：“若道中华国果亡，除非湖南人尽死！”八年抗战，湖南有著名的“三次长沙会战”、常德会战、长衡会战、湘西会战等，湖湘将士浴血奋战，其英勇、其惨烈，其必死之决心，必胜之信念，实非一般文字可以概述。当时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的薛岳将军叹曰：“其勇于任务与富于牺牲精神，实堪钦许。”

　　抗日战争爆发后，前方将士抛头颅洒热血，而书生报国，亦可笔扫千军。其时，湖湘有著名的来自北大、清华、与南开的“长沙临时大学”；在湘西各地，又有从全国各地汇集的“茶师”、“国师”、五卅中学、国立八师等抗日流亡学校数十所。特别是“长沙临时大学”，当时可谓名流云集：蒋梦麟、梅贻琦、张伯苓、冯友兰、闻一多、朱自清、叶公超、金岳霖、梁实秋、王力、吴宓、梁思成、林徽因……

　　湖湘乃屈贾之乡。“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”的屈原，在忠君无路救国无门的绝望之中愤投汨罗江，致使今日有纪念屈原之中国四大传统节日之端午节存焉；唐宋有散文八大家，其一之柳宗元被贬永州，留下了“永州八记”之千古名篇与“千山鸟飞绝，万径人踪灭；孤舟蓑笠翁，独钓寒江雪”之“千年孤独”的绝唱。湖湘有书家“草圣”之怀素，亦有画坛奇人之齐白石；齐白石的老师王湘绮，其《湘军记》秉笔直书，名垂青史；又有长沙张百熙，被尊为“中国大学之父”……

　　南宋诗人陆游有诗云：“挥毫当得江山助，不到潇湘岂有诗”。潇湘者，湖湘也。说湖湘，话湖湘，话说湖湘如湘水长流，如洞庭宽广。限于篇幅，挂一漏万，遗憾多多。然以管窥豹，略见一斑。若诸君在阅读之时，或起深入湖湘之念，或生爱我湖湘之想，则幸莫大焉。